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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们男人都要推的巨石
by 单桐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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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自网络
谈《冰血暴》第二季，得先讲一个神话故事。
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触犯众神，为惩罚他，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由于那块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不会死去，所以推巨石这件事永远不会结束。
很绝望的故事吧。但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惊讶之余会觉得有一点酷。多年后在第二季的《冰血暴》里，这样的想法不谋而合。故事的最后，卢开车带着劫后余生却依然固执的佩吉回到明尼苏达，回到故事最开始的地方，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那是我们男人都要推的巨石，我们称之为负担，但其实是我们的荣幸。
作为一部番茄度100%、刷爆各种十大榜单的作品，《Fargo》第二季有太多东西值得去分析了。外星人冷眼旁观千年如斯，印第安人各种开挂不死之身，老警长尝试用图形代替语言的沟通，黑人宛若先哲但终究是金钱游戏里的棋子。当一部剧上升到一定气度时，人人都是主角。《Fargo》当之无愧地用寒冷的明尼苏达征服了我，以及它在不经意中，严肃冷漠地告诉人们：意义是没有的，意义已经被消解了。
为避免走入象征主义的佶屈聱牙，《Fargo》从第五集开始，让意义的载体慢慢浮出水面：美国梦。第五集的标题是：The Gift of the Magi，温暖又嘲讽的经典命题。麦琪靠贱卖汽车赚来的钱来支持艾德开肉铺，艾德却出于自卫焚毁了肉铺。在艾德进入后厨操作间之前，成天读书的怪小妹诺琳与他有了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
艾德将买下肉铺与美国梦画等号，怪小妹却说：
加缪说，自知终有一死，生命就能一笑置之。
▽我会活得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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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全剧没有给怪小妹成天读的书一个特写镜头，但用脚想都能猜到她一定在读加缪的哲学随笔《西西弗斯的神话》。艾德立马反驳，表示自己会活的很久很久，还举例外祖父就活到了96岁。
艾德说这话毫无违和感。他就像一头大棕熊，肚子被划开照旧把肠子塞回去那种。刀头舔血，野性顽强。但他最后死得很讽刺，没有死在哈伦特家族的追杀下，没有死在印第安人的子弹下，而是死在愚蠢却自以为是的老婆佩吉手里。如果说剧中有一人是西西弗斯，那么他就是。只不过艾德没有西西弗斯幸运，被滚下来的石头给砸死了。
那场大火烧毁了艾德的美国梦，也是他被迫做出“推石头”这一动作的开始。强敌环伺，他不得不带着老婆亡命天涯。逃亡到最后一刻，艾德在弥留之际，脑海里浮现出与怪小妹的对话。他虽然是无意识的流露，但从普通的情感上意识到了存在的问题，认同了加缪。于是他对佩吉说：
你总想着要修补好一切，但有时根本没东西破碎。
▽你总想着要修补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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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句闲话，演完《Fargo》之后，小胖子艾德就去演斯皮尔伯格的《间谍之桥》了。虽然是个配角，但他真的很有希望发展成第二个呆萌啊！
很多人都是因为加缪才知道西西弗斯神话的。因为他把悲剧向前推了一把，直抵人性深处，拷问价值/存在的意义。正所谓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Fargo》毁灭的是美国梦，毁灭的是人类在进步过程中，忽略所需付出代价的记忆。翻译成现今的鸡汤话就是：光鲜亮丽的背后，往往是数倍的辛酸。
美国梦从来都是沉重的。（如果算上最近的枪击案，又岂止是……）
我们在梦想行进的过程中，往往会滋生出贪婪、自私、欺骗的潮湿面。这便是生活，就像车轮在泥泞的土地上驶过时不可能不沾到泥土一样。所以，纵使艾德有这样一个坑夫的老婆，他也得认。顺带说一句，《Fargo》有别于其他剧，人物是没有成长的。哈伦特家族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知法守法，于是全家死光；佩吉仍旧是那个渴望大都市繁华生活，被成功学洗脑的愚蠢女人。她在艾德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盲目得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有“我爱你”三个字便可以战胜一切。她幻想电视剧里“最后一分钟救援”的情节在生活里上演，她幻想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一切前往大城市生活。佩吉活脱脱是五线城市里传销组织的一员，谈不上可悲，只是在资讯不对等的情况下，梦想变成了玻璃动物园里面的展览，易碎而泡沫。
但我不觉得艾德会因此记恨佩吉。他只是累了，所以在漫长的休息时刻中途退场。诚如上文所言：那是我们男人都要推的巨石，我们没有选择。当佩吉撞上小混混并把他带回家打算处理掉时，艾德就必须展现出人性的冷酷面。这同样也是生活的冷酷面，无论好坏你都得继续下去。生活会蒙上你的眼睛，拽着你往前走。当你以为即将到达心中的既定目标时，或许只是转个弯而已。生活就是那块巨石，我们得不停推动，渴望有一天能够终结这场奴役。
但这还远远不够。
如果要我说《Fargo》里还剩下什么意义时，警探卢的一家给出了最好的答案：我们要与所爱的人并肩战斗。卢作为一个充满正义感和男友力的警察，他的困惑来自于“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为什么善良的妻子会患上该死的淋巴癌。在那个医学并不发达的年代，这无异于提前宣判了死刑。在第五集里，卢在洗手间与时任州长的里根有一场欲言又止的对话。排除黑里根的情节，这可以算作无助之人去庙宇里求佛的画面。我倾心相诉，你沉默不语。
神的剧本人在演。那么神啊，哪一页纸写了我的厄运？
生活的意义便是如此。世事难料，我们不知道天上哪一架飞机会掉下来，我们不知道哪一辆车上坐着一个发疯的司机。我们再血性再伟大，也不过是比他人多领两页纸的剧情，依旧逃不出鼓掌之间。然而爱一个人是无错的，大到为他赴汤蹈火，小到与他互诉晚安。生活这场战斗从不缺乏勇士，缺的是共同承担的勇气。
这不是负担，而是我们的荣幸。
▽我们称之为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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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想再聊一聊《Fargo》里面印第安人的形象。这个开了挂的小伙子视生命如草芥，杀人如杀狗。当他在第九集里一枪崩了主子多德时我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原住民，可不是什么被领养的宠物。作为看似与剧情息息相关，实则游离之外的人物，印第安人犹如一匹孤狼，具备了与生俱来的生杀大权与致死的生命力。这在美国影片里比比皆是。像《飞越疯人院》里，大块头印第安人把切除了额叶的男主闷死后，打碎玻璃，遁入森林。他只是消灭了被管束的肉体，但继承了男主叛逆与反抗的精神。这是美国人对于源头的敬畏与尊重，尽管如今他们的世界形象是白皮肤金头发高颧骨，但他们深知这片土地的所有者，是归印第安人的。要不，怎会诞生《荒野猎人》这部伟大的作品。
影片的最后，印第安人拿到新的身份，脱胎换骨，决定去追杀堪萨斯黑帮。说实话我挺喜欢这个人物的，尽管他手段残忍，无视礼法。但这种可怕的生命力图腾就是那么令人折服，无法被收买的人才最迷人。世间不平之事太多，总需要一些黑白无常，板起面孔，梦中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