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公众号【物怪庵日杂】（wuguaian）

100分钟的SP电视剧《开关》，典型的坂元裕二式剧本，柴米油盐的生活场景波澜不惊，却在你来我往的平淡对白里，徐徐道出人生的真义。

细水流长，润物无声，前面的大幅剧情都在铺陈，直到影片进入倒计时的最后十分，起风了，松隆子与阿部隆史——这对年逾四十的老情人，终于又一次直面自己，在空调遥控器坏掉因而冷得出奇的房间偎依在旧沙发，哼唱起年少时代的恋曲。

“好怀念啊……”

“是啊。”

相爱七年，分开十三年，还能保有超乎寻常的默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关系？但松隆子与阿部隆史正是如此，分了手，也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十来年里，对方总会带上各自新交的恋人组个饭局，你好，你好，相互介绍。私下会心一笑，各自用尽力气吐槽对方以及对方正在进展中的关系——

“你女友真不愧是料理专家啊，用了17种香料做出的复杂肉菜，明明直接浇上肉酱汁更好吃呢，她真棒呢！”

“你男友做的广告片，给人感觉看过了100万遍，能在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事情上继续挑战，真优秀。”

“祝你把茶泼到电脑上！”

“祝你煎饺子次次粘锅底！”

……

一脸嫌弃吧？表面上是这样啊。没有爱了吗？显然是骗人的。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整个剧本的瑕疵也在于此，松隆子与阿部隆史那些各自优秀的恋爱对象，竟然完全察觉不到号称只是老同学而已的两人其实大有猫腻？或者说，这便是艺术的夸张罢了。恋爱中的人皆是洞若观火，谁又不知道呢？

谁都不是傻子，只是对爱的期许让他们各自的另一半愿意去努力适应这种奇怪的关系。选择性失明，一定不止一两次了，最后的结果却总是差那么点意思。所以年过四十，他们还在剪不断，理还乱。乐在其中？怎么办呢？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各自的恋爱对象，实在太无辜了。

《开关》尾声部分截取的片段，有种让人忽然愿意相信爱情的错觉。时间的消磨会让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很难，但并非不可能。在松隆子和阿部隆史这对冤家情人这里，我们愿意相信结局是妥帖的。好像有种顺理成章的合理性？

坂元裕二借二人之口，说出了我们和恋人心中，无数次冒出过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结婚？因为对方接近完美？”

“怎么可能……”

“因为不想孤独死吗？”

“我倒是挺想孤独死的……”

“那么到底为什么？”

“……”

“为什么，首先回答的原因，不是因为喜欢呢……”

为什么不是因为喜欢而去结婚？松隆子问。因为不好意思说出口啊……阿部隆史略有尴尬。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很羞耻的事啊……恍然大悟状，若有所思。

这样的对白大约也只有日剧编剧想得出来，也一定要经由日语那种似乎总很抱歉总是担心为别人添麻烦的语调着色，再通过演技派艺人之口，才能化为重锤叩击观众的心门。

其实何止是羞耻啊，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不啻于亲手为对方递上一把刀子，随时准备好被剖心剜心。痛吗？难念的经。

老情人忽然情难自已，烈火干柴要滚床单了，这才想起彼此都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人了，“你也有小肚子了啊？肚腩和肚腩会不会很碍事啊……”这就冷静了下来，这就想到了人生已经走到了四十的关口，倏忽之间，半辈子不见了。来不及感叹。

他们再次偎依在沙发，刚刚在激情边缘悬崖勒马，现在不痛不痒说说话。

“我说，我们结婚试试看吧”

“可是照顾我很辛苦啊”

“是很辛苦，你太难伺候了……但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人生也会很没有乐趣啊，我很高兴你让我的人生如此有趣”

“是吗……其实我也差不多同感吧”

主角没哭，看的人却心绪起伏，唏嘘不已。在历经那么多年的时间煮雨之后才意识到错过的选择可能是最正确的那个，过程有些坎坷，结局却有种铅华洗尽的质朴，不能不说，从1991年的《东京爱情故事》到2020年的《开关》，坂元裕二笔下的爱情，从来没有失手过。

你会不会也期待这样一个人，你可以对他说，结婚试试看？或许试试看并不能找到一个答案。人的正确率甚至比不上猴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能够避免将来后悔的，永远只有现在了啊。